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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 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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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 Yin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景爺他爸媽現在能幫上忙的地方確實不多。現在我們最缺的就是舉報姜甄的實證。”

路惟炫從醫院發完脾氣後,就趕來見了姜喑一面。當年沈涵的事,所有在場者都選擇噤口不言,唯獨一個路惟炫,因為和景安之人盡皆知的關系好也無法做為實證。

姜喑安安靜靜聽完路惟炫的敘述,不僅沒有慌亂,還反過來安慰他:“沒事,你別急,我已經跟李偵探聊過了,他是安之爸爸找來的,也相信我說的話。”

路惟炫點點頭,摘下眼鏡揉揉發酸的眼睛,他平時有些輕微近視,但很少戴眼鏡,只是這頓時間勞累過度,偶然一次看電腦發現眼前模糊了起來,這才帶上眼鏡緩沖,只是近乎絕望的疲憊,根本無法用薄薄的鏡片遮掩。想到什麽,他索性攤牌地全部吐露出來:“霍長恭回滬上了,本身他砸公司資源力捧你一個新人,一些元老就抱有微詞。現在你出了社會性事件,樂隊那邊也隱隱透露要刪掉你的鏡頭讓公司賠償違約金的意思,內部的言論越來越激烈,他回去在盡力周旋。”

姜喑點點頭表示理解,霍長恭與景安之,是在利益趨同下的惺惺相惜,但如今景安之生死未蔔,姜喑身陷囹圄,兩人都沒辦法展露自己的任何價值,他能繼續做到這份上,已經仁至義盡了。

“喑姐,這種情況下,還能做到如此鎮靜,已經很難得了,你在裏面暫時受點委屈,別擔心,我們一定想辦法!”路惟炫一再被姜喑的處變不驚動容,嘴上也發了誓,一定幫他們破了這困局。

姜喑不願把感謝的話掛在嘴邊,況且她現在這般冷靜,並非全是處變不驚,更多是因為景安之沒醒過來,她總歸提不起興致。

“炫兒,安之醒過來,第一時間告訴我!”

姜喑或許並不是一個堅韌的女孩,她蒙受父親重男輕女這麽多年,其實根本達不到景安之毅然和家裏決裂,自己嘗盡風光與困苦、眼底不減少年自負的境界。她會對姜煬和楊俊迎每一句冷嘲熱諷反唇相譏,心眼小到吃不下任何委屈,睚眥必報,揮霍著姜甄的錢就自以為在報覆他。但就是這樣一個有些驕縱又有些孤僻的女孩,偏偏在這場人人過來插一刀的網絡暴力中展現出異常的頑強。

她當真像母親最喜歡的那樣,把自己活成了一朵苜宿草,漂亮成為了她一身最不起眼的品質。她知道自己喜歡、也深深喜歡自己的男生還在夢境為了現實的希望掙紮,他醒來的第一眼絕不想看到一個被網絡上輕飄飄的言論就打壓得擡不起頭的姜喑。他喜歡的姜喑是自由的、驕傲的、站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因為他的希望,所以她活成了自己都想不到的倔強模樣。

任他風言風語壓城欲摧,任他捕風捉影惡意謾毀,我自經久不醉,我自傲然當巋。

而為了他們拼盡全力的,不只有濃墨重彩聚焦的主角,還有遠方一群飲冰十年、血仍未冷的少年。

當餘虞在短短一周內被校長請進辦公室談了三次話,而且最後一次還有公安警察親自在場的情況下,堅持“景安之和姜喑都是個好孩子”這一觀點後,新高終於流傳開了她要被分走十班班主任一職的小道消息。

聞言,本就群龍無首的十班再次沸騰開,何濤第一個坐不住,把頭上的帽子扔到地上,發洩一樣地痛罵:“學校這擺明了就是想把安之他們往火坑裏推!”

袁暧在旁補充:“而且還要分走餘老師。”

“丫的,跟他們拼了,我們去校長辦公室!”男生們大多沖動,說著就要揭竿起義的意思。

女生比男生要更早熟,看到他們不理智的孩子氣行為不禁冷嘲熱諷:“怎麽?你覺你五四運動就有用啊?學校一條條都是有明文校規的。”

“你什麽意思!”

得,外患還沒解決,又添內憂。

“都別吵了!”班裏年紀最大,也是除景安之外威望最重的柳佳銘聽的聒噪,大吼一聲,上課鈴也伴隨一起打響。

語文課,餘虞依然是一襲紅衣,笑容明艷,長發飄飄,看起來沒有傳言中半分被打壓的樣子。

“今天我們要學習《無衣》。”她背過身依舊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兩個肆意行楷。

放送PPT:《無衣》這篇節選自《詩經秦風》,是一首激昂慷慨、同仇敵愾的戰歌,表現了秦國軍民團結互助、共禦外侮的高昂士氣和樂觀精神,其獨具矯健而爽朗的風格正是秦人愛國主義精神的反映。全詩共三章,采用了重章疊唱的形式,敘說著將士們在大敵當前、兵臨城下之際,他們以大局為重,與周王室保持一致,一聽“王於興師”,磨刀擦槍、舞戈揮戟,奔赴前線共同殺敵的英雄主義氣概。

餘虞上課風格向來隨意 ,尤其在講到一些名篇時常會因為授課內容的不同調整口吻,既如誦讀《與妻書》時的情真意切,又如陳詞《將進酒》時的慷慨奔放,也如截取史鐵生《我與地壇》一段感念母親時的懺悔救贖。在她的口中,你似乎當真聽得見中國千年文壇的雄奇瑰麗、琳瑯滿目,書讀到她那等境界,只是聽課,都成了一種享受。

《無衣》這篇文她讀的格外高亢,三章結束,餘虞背對著臺下眾人淚落,不知是因為強烈的共情,還是感慨同窗袍澤友情如金、而歷史煙雲浩渺如風。

整理好情緒,餘虞再次轉過身面對大家,眼角雖有些許殘餘淚痕,但整體已經趨於鎮靜。

“我記得我上節課下課時說過要大家做好《無衣》的預習筆記,今天心血來潮想檢查一下作業了,來,大家攤開放在桌子上,我轉一圈。”

“啊~~~”臺下一片騷動。

餘虞從來不檢查作業,她說這東西最初是一種懲罰機制,從她上學的時候就不理解為什麽老師留作業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學生不願意做,所以去敷衍、去抄襲、去想方設法逃避,而老師還為了襯托自己的英明神武刻意戳破他們拙劣的表演,讓學生公開難堪,從而導致厭學情緒,兩敗俱傷,不歡而散。

今天不知餘姐抽什麽瘋,臺下哀嚎聲遍野,餘虞看他們這副沒出息的死樣子也是無奈:“行了,小點聲。別打擾其他班級上課。我今天就是突擊檢查一下,放心,你們沒寫也不會懲罰你們,不用著急忙慌地補。說你呢,連煥!”

連煥窘迫地放下筆,全班哄堂大笑。

隨後餘虞轉了一圈,出於對她的信任 ,大家確實老老實實地放下筆等她視察自己空空如也的筆記本,最後她苦苦繞了班級一大圈,只收入薄薄五本戰利品,重新站回講臺上不禁扼腕嘆息:“啊!服你們了!你們從下一篇課文開始可一定要好好寫預習筆記,新來的語文老師是九班班主任,可嚴厲了!”

她風輕雲淡地提起,甚至有些孩子都沒仔細聽明白,但心思細膩的冉邇等姑娘好像被針密密麻麻地紮下一片,不可思議地擡起頭。

餘虞還是那麽淡然,說著自己離職的事好像再說明天見不許遲到一樣,沒有想象中的依依不舍痛哭流涕,她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她可以很好地安置好自己的情緒,並且履行做為班主任的最後一件職責:安撫好學生的情緒。

何濤第一個站起來:“老師,是不是景哥的事學校給你施壓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否則以餘虞和他們的感情斷然不會做出離職決定的。他們立刻鑼鼓喧天,不服與憤怒吵破了天,想去校長那裏為餘老師討回一個公道。

餘虞比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

她灑脫地承認:“確實是因為景安之和姜喑的特殊處境,我無法陪伴大家走向高考的舞臺了。”

“餘老師,你別說了,我們現在就去找校長!”

餘虞還是做手勢,希望自己的學生把話聽完。

“不用去找校長,也不要為了我去抗衡什麽。同學們,我只是和學校面對安之和姜喑的事情理念不同,主動辭職,校長並無責任。其實做老師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思考到底什麽才是要教給學生的?絕不是死板的知識,也不是泛泛的說教,我在與你們的相處中慢慢摸索答案,最後得出了一個自以為是的結論:言傳身教。只有我先做到,你們才有可能共情我想傳遞的東西。所以我放你們春游撒野、也鼓勵你們月考奮進,在我這裏成績絕不代表全部,我希望未來你們靈魂的閃光點,有著我的影子,那才是我作為一名教師,最值得驕傲的地方。”

臺下熱淚湧動,任蔚接到消息後飛速連上柳佳銘給他開的直播,坐車到拘留所,想盡辦法終於讓姜喑看到了餘虞說的最後一段話。

“雖然只相處了三個多月,但我自大地認為已經教給了每人一點東西。而今天想教給你們的最後一課,就是學會面對離別。”離別這麽傷感的話題,餘虞沒有在哭,而是在笑。“離別,是人生的必經課,它或許只是外出五分鐘澆一澆陽臺的花,也或許是肉身不可逆的宣告終結,前者讓我們懂得珍惜,後者讓我們遺憾過去。因為不可預知的結局,人們面對離別的態度總是大相徑庭,有人期待向深淵離別奔向更好的人生,有人卻不敢面對離別害怕自己貧瘠得一無所有,在我自己的旅程中,我也一直在尋求面對離別最好的心態。剛剛摸到一點範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門檻,就又逢離別。”

之後餘虞讀了一首詩。

我從來沒有在哪次生離中流過眼淚/因為我覺得/還健在的人的離別是世界上第二浪漫的事情/因為我們從此離別以後/每一次相遇都是重逢/而重逢是世界上第一浪漫的事情

“所以我私以為,面對離別最好的態度就是坦然,坦然的面對一切意外的離別,不責備他人、不自怨自艾,而是積極的期許未來,以更優秀的姿態重逢。頂峰相見永遠是值得歌頌的浪漫。”

因為餘老師說生離是世界上第二浪漫的事情,所以十班的少年們憋回了眼淚,換回了笑容,他們畢竟還是孩子,哪個孩子不喜歡浪漫?

餘虞也和他們一起笑了:“最後,想不想在青春的尾聲不顧代價地任性一次?”

就一次,讓餘虞做一次不稱職的老師吧,她想讓她的學生知道,少年意氣,一諾千金重!

......

2018年12月24日,平安夜,像那年的初雪一樣,高三生熬完了一天的課程,縮著手哈著冷氣,昏昏欲睡地往宿舍趕。

而一聲人為撥動的巨響後,幾十道熱火朝天的身影從新高各個角落有預謀地竄出,手持大旗,輕狂的盛氣仿佛要燒得這嚴寒片甲不留!

旗上有字,是十班班長崔妍登上了新高的最高處,迎著風將一行行字露在所有人眼前。

“徹查景安之一事,少年的正義抵死不休!”

“姜喑並非施暴者,誤被有心運作蠱惑視聽!”

“終止網絡暴力,深耕流量下的真相!”

“他們需要真相還他們一場救贖!”

四面大旗下,是新高全體同學的簽名,包括姜喑,也包括景安之的手印。他們之間,從沒有一個會被丟下!

無人機在不高的天際滑翔著,路惟炫同時後臺操縱著直播,將他們高清的吶喊傳遍這互聯網的每一個角落。

繼景安之暴力視頻後,莓城再次以一段視頻轟動全國,不同的是,這次吸引的不再是潛藏在暗處的齷齪宵小,而是如一團炬火,聚攏起四面八方的響徹。

終於有人清醒過來,開始尋覓這場熱火朝天的悲劇下的實情,而餘虞重新登錄自己多年未曾登錄的作家賬號“廢池”,以簡潔的八個字一錘定音。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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